凌晨三点的电话铃
手机铃声像一把尖刀刺穿深夜的寂静。林小满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,摸索着按下接听键时,窗外还是一片漆黑。
"小满..."母亲的声音支离破碎,背景音里夹杂着刺耳的救护车鸣笛,"你爸...你爸他突然..."
"妈!怎么了?"小满猛地坐起,额头撞到了上铺的床板。疼痛让她瞬间清醒,手指死死攥住被单。
"脑溢血...县医院说治不了...要转院..."母亲语无伦次地说着,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:"家属?病人需要立即手术,请尽快赶到医院..."
小满跳下床时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,但她感觉不到疼。衣柜门被她拽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,随手抓出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。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,最后一班高铁要到六点才有。
"妈,把电话给医生!"小满咬着牙往包里塞钱包和证件,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。
"手术费...要二十万押金..."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,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家里的存折只有八万..."
小满的血液瞬间凝固。她看了眼手机银行余额:3276.51元。这是她全部积蓄,包括下周要交的房租。
"我...我想办法。"她听见自己说,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,"先把爸送手术室,我马上回来。"
挂断电话后,小满站在出租屋中央,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墙上的计划表在手机微光中若隐若现:"五年内买房接父母进城"。多么可笑,现在她连父亲的命都救不了。
高铁上的煎熬
清晨六点零五分,G1572次列车缓缓驶出站台。小满蜷缩在靠窗的位置,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。手机屏幕不断亮起——母亲每隔十分钟就发一条语音,内容从"医生说要开颅"到"你王阿姨说认识省立医院的主任"。
邻座的中年男子正在大声讲电话:"合同必须今天签...什么?加价10%?告诉他们爱签不签..."小满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,突然想起程昊昨天说的话:"当压力来临时,你会站在哪一边?"
现在她面临的不是职场站队,而是更残酷的现实——钱。二十万,对星辰科技的高管们可能只是一块手表的价格,对她却是父亲的生命线。
手机震动,徐志远的名字跳出来:"听说你家里有事?需要帮忙吗?"
小满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,最终回复:"我爸住院了,我回趟老家。"她没有提钱的事,自尊心像一层薄而脆的壳,包裹着她最后的体面。
县医院的消毒水味
上午九点十七分,小满冲进县医院急诊部。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,走廊上的塑料椅沾着可疑的污渍,几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正躺在上面睡觉。
"妈!"她在CT室门口找到了母亲。短短几小时不见,母亲仿佛老了十岁,头发凌乱地散着,眼睛肿得像桃子。
"小满..."母亲一把抓住她的手,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,"医生说出血量太大...县医院做不了这个手术..."
小满看向CT室门口穿白大褂的医生,对方疲惫地摇摇头:"建议立即转省立医院,但救护车转运费要五千,还不包括随车医生费用..."
"转!现在就转!"小满斩钉截铁地说,完全没考虑自己根本付不起这笔钱。
母亲突然压低声音:"文博他爸是卫生局的,能安排你爸直接进省立医院VIP病房..."她眼神闪烁,"只要你答应和文博处处看..."
小满如遭雷击。文博,就是那个嫌弃她"在企业不稳定"的公务员。她突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——这不是临时起意,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交易。
"妈!你在说什么?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?"
"那你说怎么办?"母亲突然崩溃大哭,"家里就那点积蓄...你刚工作能挣几个钱...难道看着你爸等死吗?"
小满的胃部绞痛起来。她摸出手机,通讯录停在"程昊"的名字上。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,却迟迟按不下去——她凭什么向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上司开口借二十万?
洗手间的崩溃
小满逃也似地冲进洗手间,反锁上隔间门后终于崩溃大哭。泪水模糊了视线,她摸索着从包里找出纸巾,却带出了那张星辰科技的门禁卡——蓝色的卡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,讽刺地提醒着她"上市公司白领"的身份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哗啦啦的水声。两个护士正在洗手台前聊天:
"3床那个农民工,家属放弃治疗了..."
"没办法,开颅手术押金就要二十万,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..."
"听说卫生局刘科长的父亲上周同样的病,直接直升机送上海了..."
小满死死咬住手背,不让自己哭出声。父亲才五十岁,做了一辈子装卸工,从来没请过一天病假。去年春节他还笑着说:"等我闺女在大城市买了房,我也去享享福..."
手机突然震动,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:【林小姐,我是星辰科技李秘书。程总联系不上您,有急事。】
小满盯着这条消息,突然做了个疯狂的决定。她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"李秘书,我是林小满。"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,"能帮我联系程总吗?我...我有急事。"
走廊上的偶遇
十分钟后,小满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前,机械地重复着深呼吸。电话里李秘书说程昊正在省立医院看望姑父,听说她父亲生病,表示可以帮忙联系专家。
"林小满?"
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。小满转身,看见程昊站在走廊灯光下,深灰色羊绒大衣上沾着雨水,手里拿着一叠检查单。没有西装革履,没有前呼后拥,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。
"程总..."小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程昊大步走来,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和皱巴巴的衣服:"你父亲?"
"脑溢血...县医院说需要转院..."小满机械地重复着医生的诊断,突然发现手中的缴费单不知何时被程昊抽走了。
他快速浏览着单据,眉头越皱越紧:"县医院处理不了这种病例。"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,"陈主任,我这边有个脑溢血病人需要立即转省立医院...对,出血量很大..."
小满呆立在原地,看着程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排着转院事宜。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左眉上方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。
"救护车二十分钟到。"程昊挂断电话,"医疗费挂星辰科技的公账,我们有定点合作医院。"
小满的眼泪突然决堤:"程总...我..."
"先救人。"程昊简短地说,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这个克制的动作却让小满哭得更凶了——这是父亲病倒后第一个给予她支持的触碰。
转院风波
转院过程像一场超现实的梦。程昊亲自跟车,小满和母亲挤在救护车后排,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地操作着各种仪器。父亲躺在担架上,脸色灰白得像纸,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。
"血压还在掉!"护士突然喊道。
程昊立刻拨通另一个电话:"准备手术室,病人情况恶化。"他转向小满,"可能要直接进手术室。"
省立医院的急诊通道前,一群白大褂已经严阵以待。小满看着父亲被迅速推走,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拦住她和母亲:"家属来办手续。"
"我去。"程昊接过文件,"你们去手术室那边等。"
母亲紧紧抓着小满的手:"你这老板...怎么对员工这么好?"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,"他是不是对你..."
"妈!"小满又羞又恼,"人家只是帮忙!"
手术室的灯亮起来,长椅上母亲终于撑不住睡着了,头靠在小满肩上。小满盯着"手术中"三个刺眼的红字,突然注意到程昊站在走廊拐角处讲电话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"...我说了医疗费走公账!...什么规定?我是副总裁...好,那就从我个人账户划!"
小满的心猛地一沉。她悄悄走过去,正好听到程昊最后一句:"...别让我父亲知道。"
程昊转身看见她,立刻挂断电话:"手续办好了。"
"程总...医疗费我会还的..."小满艰难地说,"可以分期从工资扣..."
程昊突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疲惫:"林小满,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趁火打劫的人?"
"我不是这个意思..."
"公司有员工家属医疗基金。"程昊打断她,"只是走流程需要时间。"他看了眼手表,"我去看看陈主任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。"
小满望着他的背影,突然注意到他的大衣后摆有一大片水渍——是刚才帮忙推担架时沾上的雨水和血迹。这个细节莫名击中了她的心。
魔鬼的交易
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。当医生终于走出来说"手术成功"时,母亲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。小满想去扶她,却发现自己也腿软得站不稳,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。
"病人需要进ICU观察。"程昊说,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,"我已经安排好了。"
小满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感激、羞愧、困惑...太多情绪堵在胸口。程昊的手机突然响起,他看了一眼屏幕,脸色微变:"我接个电话。"
走廊拐角处,程昊的声音隐约传来:"...我说了不要打扰她...什么协议?...回公司再谈..."
小满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几步,听见程昊冷笑着说:"...所以这是交易?...好,我答应。"
程昊回来时,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:"公司有点事,我得先回去。"他递过一张名片,"这是ICU主任的电话,有任何问题直接找他。"
"程总..."小满鼓起勇气,"刚才我听到您说'协议'..."
程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,他沉默了几秒,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:"既然你听到了...这是一份恋爱协议。"
"什么?"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"名义上的。"程昊的声音很平静,"我父亲催婚催得紧,我需要个挡箭牌。三个月后,你可以用'性格不合'的理由'分手'。"
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。她机械地翻开文件,条款写得非常专业,包括"双方不得有任何肢体亲密接触""公共场合需保持适当互动"等细节。最后一页附着一张支票,金额栏写着"200,000"。
"医疗费。"程昊简短地说,"你可以拒绝。医疗基金申请最迟下周也能批下来。"
小满抬头看他,程昊的表情冷静得近乎冷酷,仿佛刚才那个为她父亲奔波的人只是个幻觉。但当他伸手整理袖口时,小满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——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安心了些。
"为什么是我?"她听见自己问。
程昊思考了片刻:"你足够聪明,也不贪心。"他顿了顿,"而且,你欠我个人情。"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小满。是啊,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帮助?不过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。
"我需要加一条。"小满听见自己说,"不得有任何肢体接触。"
"成交。"程昊伸出手,"合作愉快,女朋友。"
他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,却让小满的胃部一阵绞痛。窗外,夜色已深,ICU的灯光冷冷地照着空荡的走廊。在这条人生的十字路口,她终究还是踏上了那条明码标价的路。